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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负此生(中)

日期:2021-04-23 17:1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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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傅汉洵 / 口述 朱婷 / 撰文

  傅汉洵,1941年11月生于印尼北苏门答腊省丁宜市,后迁往先达,籍贯中国广东潮阳海门镇。1959年12月底启程回国,1960年5月加入广东省羽毛球队。退休前任中国羽毛球国家青年队副总教练、广州市体育局羽毛球队总教练等职,培养吴迪西、关渭贞、劳玉晶、林燕芬、谢杏芳、张洁雯等多位羽毛球世界(奥运)冠军。

  广州的天气四季如春,正适合打羽毛球。可在上个世纪60年代,这座现今的“羽毛球之都”、世界羽毛球顶级赛事“大满贯”第一城,差一点儿就要失去羽毛球队。

  彼时19岁的我,带着父亲亲手置办的行李与2副羽毛球拍,怀揣着为国争光的梦想和忐忑的心情,刚刚踏上祖国的土地。

  

  傅汉洵年轻时

  人生第一场 0:15

  我是10岁左右开始打羽毛球的。在此前,就常跟着父亲到韩友羽毛球场,看大人们打球。那是一个露天羽毛球场,停电时,工作人员会点上煤油汽灯,并挂在球场四边的柱子上。那个煤油汽灯头很特别,是网状的,点灯前要先打气,现在似乎再也见不到了。

  在场上看久了,我和几个小朋友跃跃欲试,开始捡大人打坏的旧球打。放学后,我就拿着两面都是光板的乒乓球拍打羽毛球。一段时间后,我找了一块长条的木板,在上面画出近似羽毛球拍的轮廓,锯成了一个木板羽毛球拍,打起来更过瘾。再后来,父亲见我真的喜爱羽毛球,便给我买了一把普通的球拍。

  后来,我的“野心”越来越大,与小伙伴们一同找到一家工厂外的闲置平地。经得老板的同意后,我们便自己动手,插上竹竿、挂上捡来的旧球网,挖出线沟、用小石子填充进去,再用泥土填缝压平……做出了特制的球场。每每放学后,我们都会酣畅淋漓地较量一番。

  在我接触并爱上羽毛球的那段时间里,世界羽坛风起云涌,以黄秉璇、庄友明、王宝林等华人选手为代表的马来亚国手们,利用亚洲人快速灵活的特点,使得羽毛球运动由慢而潇洒,转向快且凌厉,一举打破了欧洲对羽毛球运动的统治。从1949年起,马来亚连夺了3届汤姆斯杯冠军;从1950年开始,连续8届斩获全英羽毛球男单冠军……

  这在当时的马来亚,乃至海岛对岸的印尼掀起了羽毛球运动的热潮。当对岸的马来亚举办重要赛事时,印尼苏岛的球迷还会乘船渡海去观赛。侨社也乐于举办各类羽毛球比赛。1953年5月,先达侨团为了庆祝“五四”青年节,组织学生进行羽毛球比赛。在父亲的鼓励下,12岁的我参加了第一场正式的羽毛球比赛。

  0:15,第一回合,我就被“剃了光头”。第二回合,我奋力拼搏,但最终也迅速败下阵来。我不服气更不气馁,对手年龄比我大很多;而1年前,我还在拿着自制的羽毛球拍与伙伴在工厂外的平地上练习。

  在后来的数十年里,我打了数不清的比赛,有赢有输,却都不如这场印象深刻。我的羽毛球赛事起点定格在了印尼先达市的一个户外的羽毛球场上,我的未来定然在更高的领奖台上。

  

  1960年广东羽毛球队男运动员合影

  羽毛球队“保”住了

  1960年一回国,诸事定妥后,我第一件事便是骑着从印尼带回来的单车,到当时的广州体育馆寻找羽毛球队。

  那是一座具有浓郁苏联风格的建筑,有巨石廊柱、宏大的半圆形主体穹顶,据说是当时北京体育馆之后的全国第二大体育馆。正在训练的广东羽毛球队教练和队员们居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。看到他们训练时的投入与激情,我无比激动,深刻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在心中萌发,急切地想要成为他们的一分子。

  可当时国家正处于3年困难时期,体育系统正面临调整,各省市区正削减专业运动员的数量,广东羽毛球队处于“悬而未决”的状态中。我很失落,为了心爱的羽毛球回国,在这么美好的体育馆和训练场上,还有这么多高水平的队友,却没有了球队,我不知道梦想该如何去寻。

  焦急忐忑煎熬下,我们坚定信念,不愿放弃希望,依然坚持训练。到了5月的一天,终于传来确切消息,广东羽毛球队保住了!我心中狂喜,回到华侨补校后立即写信,告知在印尼的家人,与他们分享我的喜悦。

  从此,我正式成为广东省羽毛球队的一员,开始了全新的羽毛球生涯。

  

  傅汉洵年轻时球场英姿1

  饿着肚子冲击世界冠军

  球队保住了,如何吃饱饭却依然是一个问题。我们运动员每月的伙食定额比普通市民高,但在大运动量的训练下,饥肠辘辘是我们常要面对的状况。听闻糖厂有丢弃的蔗渣可以提供糖分,我们派去了部分队员,好不容易“抢”了些蔗渣回来。

  省市领导也非常重视我们的伙食,经过协调,广州三元里人民公社答应向我们球队供应一部分蔬菜。于是每周三,我们男队员总要骑着自行车或三轮车轮流运菜。苦瓜、节瓜、丝瓜、通心菜……有什么算什么。运菜回来擦把汗,喝口水,便继续投入训练中。

  在那个时候,我们深知自己肩负着的不仅是梦想,更是国家的期待。上个世纪60年代初,朱德、贺龙、董必武、李富春等中央领导都曾在春节期间来到广州。1961年春节团拜会结束后,时任国家体委主任的贺龙元帅观看了羽毛球比赛,并饶有兴致地与羽毛球运动员们聊了起来。在得知广东、福建两队的主力球员主要是印尼归侨后,贺龙表示:“印尼队可以拿世界冠军,我们为什么不可以——3年之内,我们的羽毛球要赶超世界水平!”

  3年,日子紧迫,我们的干劲更足了。后来在2003年接受采访时,我以“饿着肚子冲击世界冠军”总结了过去的那段日子。这个说法被广泛引用,还被队友侯加昌加进了他的自传里,可见大家的心中都对那段日子记忆深刻。

  以出色的发挥致敬偶像

  1964年,印尼连续三次夺取汤姆斯杯成功,一时风头无两。同年,他们派出了国家羽毛球队再次访华。队伍中有陈有福、翁振祥、乌南、汪百胜,都是刚刚夺得汤姆斯杯冠军的选手;女选手则包括了米娜妮和莱诺等,可谓印尼访华以来实力最强的队伍之一。

  我激动万分,陈有福是我和侯加昌共同的偶像,也是那一代羽毛球爱好者们共同的记忆。1956年,19岁的陈有福横空出世,成为世界羽坛的一股新鲜力量,世界羽坛正式进入快速、凌厉、激烈的现代竞技时代。

  对我而言,他的球技球风、品学教养以及在成为印尼“国家英雄”后依然没有放弃中国国籍的恋祖爱乡之心,都对我产生了积极的影响。我未曾预料到,能作为一名中国羽毛球运动员,与他在球场上相遇。

  广州是印尼队访华的第一站,1964年6月22日晚,广州体育馆座无虚席,在5000多名观众的注视下,我和队友黄鸿平对战陈有福和乌南,以1:2告负。几天后,我在单打上遭遇了印尼名将汪百胜,第一局我以15:10获胜;第二局我越战越勇,打出了一个15:0。多么巧合的一个数字,在人生的第一场羽毛球赛上,我曾输在了同样的数字上;而那天,我以同样的比分赢得了比赛。我对得起自己的付出,对得起父亲的期盼。

  在随后的北京赛,由于黄鸿平身体不适,我和侯加昌作为中国国家队选手临时搭档,组成男子双打迎战陈有福和乌南。我们兴奋而幸福着,更是沉下心,让这对印尼王牌双打在此行中首次尝到了败绩。

  在北京,中国羽毛球队最终以4:1战胜了印尼国家队,我和侯加昌以出色的发挥致敬了心中的偶像;困难时期艰难成长并壮大的中国羽毛球队,更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,实现了贺龙元帅提出的“3年打败世界冠军”的目标。

  我们做到了!

  参考资料:傅汉洵/口述 刘晨/整理:《赤子情·羽球魂——傅汉洵回忆录》,南方日报出版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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